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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气健脾法在胆石症治疗中的应用
  “胆石症”为现代医学急腹症之一,向来以手术治疗为主。自中西医结合治疗以来,扩大了非手术疗法的适应症,提高了疗效。对于结石之形成,中医一般认为与肝郁气滞,湿热蕴结有关,故临证多按“气滞”和“湿热”论治,分别采用“疏肝理气”、“清热化湿”、“利胆排石”等法。亦有辨为“实火”、“脓毒”证候者,则更主张以“清热泻火”、“解毒排脓”之法。这些治法,虽在临床常用,且确有良效,但多着眼于“结石”二字,重在排石,而多用攻逐之品,甚至用“总攻疗法”,总地来说属于“祛邪”之法。但任何病变皆与邪正双方斗争有关,“胆石症”亦不例外,气血之郁滞,湿热之蕴结,这些邪气为患,必然是脏腑功能失调的结果,反过来又进一步影响了脏腑的功能,反复发作,必然耗伤正气。祛邪排石固很重要,有助于正气之恢复,所谓“邪去则正安”。但祛邪又不能代替扶正,相反,如果正气不支则邪亦难祛。只有正气强盛,方能鼓邪外出。故古人又有“正复则邪自去”之论。我在临证中,常遇屡用攻利之剂无功,或不任攻伐,或攻下伤正者,而转以扶正获效。尤其是益气健脾一法,更为常用,兹举二例如下:
  例一:
  王××,男,61岁,初诊:1974年3月28日。半月前因发热胁痛,考虑胆结石和肝脏占位性病变而住入某医院,因发热持续不退邀余会诊。见其年高体弱,面色浮红,两目乏神,肢体酸楚,口渴不欲饮,胃脘胀痛,纳呆,口苦而粘、小溲短黄,大便尚调。查其右胁下有一包块如鸡蛋大,舌红苔黄厚而腻,脉沉弦而数。询其祖籍江南,素嗜甜粘食品。甘能助湿,致湿阻中州,又兼肝胆郁热,则湿热交蒸,故发热不解。乃处以芳香化浊、清热利湿之剂。藿荷梗各9克、杏仁泥9克、黄芩12克、柴胡6克、金钱草30克、香橼皮12克、苍术9克、土茯苓30克、醋元胡9克、佛手片12克、郁金12克、六一散(包)30克。上方晋九剂,发热已退,腹胀亦减。又进五剂,诸证减轻,胃纳亦开。
  病者经静脉法胆囊造影,诸片有肝管形,均未见胆囊显影;但是该区域可见类圆形边缘不规则之密影,其中心密度低。印象为胆囊管结石(结合混合型)。该院建议手术治疗,病者年高体弱不愿手术,又兼中药已治愈半月之高烧,故要求继续中药治疗,遂转我院门诊。为慎重起见,曾请我院中西医结合治疗胆石症的有关同志会诊,他们亦认为因胆汁不能外流,胆囊膨胀已失去收缩能力,故服药难以将结石排出,仍需手术治疗,但患者执意保守治疗。1974年4月15日三诊时采用疏肝利胆、清热利湿之法。柴胡12克、茵陈15克、郁金9克、金钱草18克、炒枳壳9克、元胡9克、藿梗9克、广木香6克、赤芍9克,五付。并加服金钱草膏15克,日三次。
  第四、五诊加入活血消积之丹参15克、莪术3克、鸡内金6克。虽见证情好转,体征改善,大便中可见芝麻样小白点,但胁下之包块未见缩小。1974年5月6日,六诊日时考虑患者年逾花甲,元气素虚,且久服行气消积、清热渗湿之剂,不无虚虚之虞。察其舌质已由红变淡,苔由黄厚腻变为白腻薄黄,脉来左沉弱,右沉细。脉症合参,是湿热已得渐化之机,结石有排出之势,但中气不足,排石无力,故宜攻补兼施。太子参12克、柴胡12克、青、陈皮各9克、郁金9克、绵茵陈15克、炒莪术6克、炒三棱6克、丹参15克、谷、麦芽各12克、鸡内金9克、生牡蛎(先下)24克、广木香(后下)4.5克,五付,药后每日从大便中排出小黄颗粒状物和黑片状物,质硬,经检查为树皮状结石,右胁下之包块亦见缩小。
  1974年5月20日,八诊时一般症状已沓,惟时感疲乏无力,手心发热,舌淡苔薄白,脉沉细。虑其病延二月,气血日衰,当以补中益气,柔肝健脾,扶正达邪为治,仿补中益气汤意。太子参15克、炙黄芪15克、当归9克、赤芍9克、玉竹12克、怀山药12克、谷、麦芽各12克、柴胡6克、土茯苓15克,六付,药后大便继续排出片状结石,胁下之包块明显缩小如枣大,除感倦怠外,余无不适。
  1974年6月10日十诊,仍以补中益气,兼清泻余热湿邪,以巩固疗效。党参12克、黄芪12克、炒白术9克、云苓12克、陈皮9克、升麻1.5克、柴胡3克、当归9克、金钱草24克、郁金9克、枳壳9克,并合粉剂一料:鸡内金15克、醋柴胡6克、郁金9克、白矾6克,共为极细末,装胶囊中,每服0.03克,日三次。
  本例随访至今已经七年,体质好转,坚持工作,胁痛未再复发,胁下亦未能触及包块。
  例二:
  李××,女,36岁,初诊日期1975年9月6日。患“胆石症”已三年,常反复发作,今年因发作频繁,于8且10日住某医院。采取中西医结合总攻排石,但药后腹泻剧烈,腹痛坠胀,体力不支而停攻,转请中医会诊。症见有胁隐痛,绵绵不休,呃逆频作,纳谷呆滞,脘闷腹胀,大便溏薄,精神萎靡,体倦乏力,察其面色萎黄,两目乏神,舌质淡红,苔薄白,脉沉细尺弱。肝功能异常(GPT460~522之间)。辨其证属峻攻误下,中气大伤,脾胃失其升降之常,气血生化乏源,致营阴被劫,血不养肝,所谓“下伤肝脾”者也。治当益气健脾,兼以养血柔肝,以归芍异功散化裁:党参12克、白芍9克、黄精12克、玉竹12克、焦三仙各9克、白术10克、当归9克、山药12克、陈皮9克、炙甘草6克。
  上药加减进18剂,于1975年10月4日四诊时,胃纳转佳,腹胀减轻,便已成形,转氨酶检查正常,但右胁仍有隐痛,噫气时作,舌嫩红苔薄白,脉沉细弱,是脾阳来复而肝络失和,仍拟益气健脾兼以养血通络排石:党参12克、当归9克、谷、麦芽各15克、玉竹12克、路路通9克、白术10克、白芍9克、旋覆花(包)9克、青皮6克、金钱草15克。
  上方服12剂,1975年10月30日七诊时,右胁疼痛已止,精神亦佳,但小腹胀满,时大便溏,矢气转频,手足欠温,舌暗滞有齿痕,苔薄白,脉沉细。是脾阳式微,不耐寒凉,改温中健脾,佐以利胆之法,以茵陈术附合理中汤加减:淡附片(先下)6克、党参9克、炒白术12克、炮姜6克、云茯苓10克、砂仁3克、谷、麦芽各12克、梭罗子9克、金钱草12克、虎杖15克、炙甘草6克。本方服10剂后,诸症瘳,后经三年随访,体健无恙,胆石症未再复发。
  上述二例,前案为胆总管结石,初用疏肝利胆、清利湿热之法,症状虽有改善,但结石排出不显。六诊时根据病者体质及其症情表现,改用攻补兼施之法,佐用益气健脾之品后,即有树皮状结石排出。八诊后更转为补中益气汤为主,竞以此收全功,可见益气健脾之法,对于年高体弱,正气不足之人,不仅有扶正之用以恢复脏腑功能,而且对于结石之排出亦卓有功效。
  后案为胆石症,采用总攻疗法后未能收效,且损伤正气,引起肝脾两虚之证。“总攻”当属攻泻之法,对体质壮实,湿热壅盛之胆石症患者,确有其效,但可耗伤正气,本案即是一例。而耗伤正气又常可影响肝脾,所谓“下伤肝脾”之误。经用益气健脾、养血柔肝之法,不仅正气得复,肝功能好转,而且胆石疼痛亦随之而瘥,惜乎未再进行胆囊造影复查,难以确知其结石情况。但临床好转三年未再复发,似亦可说明其疗效。
  从上例可以看出,益气健脾之法在胆石症的治疗中,无论是促其排石,或是善后调理,均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治法。这是《内经》“治未病”及《金匮要略》“治肝实脾”的学术思想在胆石症治疗中的具体运用。“治肝实脾”虽早已为人们所习用,但在胆结石的治疗中,却从“结石”二字出发,只注意其邪盛的一面,而忽略其正虚的一面,殊不知结石之形成,即与肝胆失于疏利及脾运不及有关,若肝脾相和,脾之中枢运化正常,肝胆疏利,则何来气机之郁结,湿热之停蓄,结石又何由而生。相反,设若脾气素虚,湿浊内停,则必然影响肝胆之疏利,所谓“土壅木郁”,则结石有变生之基;而肝气抑郁,则必然克伐脾土,湿热蕴结则脾运为之困遏,其影响脾土明矣。且“胆石症”之治疗,多是苦寒清利之剂,寒虽然清热,但能耗伤脾阳;攻虽能祛邪,又可损伤正气,故前人有”下伤肝脾”之说,例二即是明证。即或伤正不重,亦多影响脾运,致使气血化生不及,反复发作,正气亦虚。临证凡见年高体虚者,反复发作经年不愈者,屡用攻利清下之法而疗效不显者,或结石虽下,而正气未复者,均应据证考虑其中气之虚,脾士之衰,适当采用益气健脾之法。其邪盛而正虚尚不明显者,仍以祛邪排石为主,兼顾其脾;若脾虚已著者,则当用攻补兼施之法,祛邪和补牌同用;若脾土虚衰为主或攻泻之后,则当以益气健脾为主,兼佐以祛邪排石之品,令其脾运恢复,则可祛邪外出,并可杜其湿浊停滞、结石再生,以善其后。而益气健脾法之具体应用,又当根据症情,或健脾以运湿,或补中而益气,或苦温燥湿以复脾阳,因证而宜,选择使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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